易国军站在船头将渔网用力撒开。每天清晨，他们撒下自己的满满希望，期待着能有一网满满的鱼获。

　　镜头故事

　　32岁的易国军来自湖北孝感，在长沙湘江捕鱼已经5年多。

　　每天凌晨3点多，易国军驾船向湘江深处驶进，到达目的地后，妻子陈燕将6张渔网悉数布好，然后开始刷牙、洗脸、洗衣;凌晨5点多，开始收网;8点，将鱼挑到邻近菜市场出售;11点，吃饭、晒网整理渔具;下午2点开始第二轮捕鱼;下午5点，第二轮售卖;晚上7点生火做饭，整理和清洗渔具，为次日凌晨作业做准备。每天如此。易国军说，他得努力攒钱，“不能让孩子也在水上漂泊一辈子。”■通讯员 涂新辉 摄

　　(编者注：本组图是涂新辉以生活在湘江边一群普通的渔民为记录对象，以易国军夫妇为切入点，在长达2年多的时间里跟随他们一起出江捕鱼、摆摊售卖，所记录下的生活点滴。)

　　他们可能是都市里的最后一代渔民， 在繁华的都市里土生土长，但他们和祖辈一样，主要靠“行走江湖”捕鱼为生。近些年来，他们发现湘江里能捕到的鱼越来越少。不打鱼还能干什么?他们正在寻找答案。

　　与往年相比，解禁后的第一网鱼会更多些么?他们说，“尽管每年都有些失望，但还是怀着能打更多鱼的希望。”

　　■三湘华声全媒体记者 陈月红

　　6月30日12时后，湘江长沙段，为期三个月的禁渔期将结束。

　　据长沙市渔政渔港监督管理站统计数据显示，目前，在湘江长沙段，生活着长沙本地专业渔民678户共计2547人，此外还有来自衡阳、益阳等外地渔民80多户，其中湖北云梦渔民有32户，占外地渔民总数的近一半。

　　三个月的禁渔期，渔民们都在干些什么， 禁渔对他们有影响么?连日来，记者走近渔民，“零距离”了解他们的苦与乐。

　　禁渔期，渔民做什么?

　　修补渔具、外出打零工

　　在湘江鹅羊山附近，七八条渔船静静地停泊在岸边。岸上，吴应龙、龙志刚等几位渔民正在忙碌着，修补渔船或整理渔网。他们都是鹅羊山渔业队队员。

　　龙长红今年48岁，鹅羊山渔业队队长，出生在渔民世家，从小跟随父母在江上打鱼，是位“资深渔民”。龙长红告诉记者，鹅羊山渔业队有渔船74条，渔民231人。“禁渔期做什么?年长的在家修补渔具;年轻的，有的外出打点短零工赚钱。”

　　兴联社区龙长红家的安置房里，龙长红的朋友正给一条10多米的新船刷油漆，它是龙长红一个多月前动工造的，目前已具雏形，不久将替换龙长红那艘破旧的小木船，“我们这里的渔民基本都会修船、造船。”

　　社区内很多渔民在家忙碌着渔网渔具。“我老婆新织的，手艺还不错。趁着禁渔，把渔具等准备好，希望解禁后多捕点鱼。”41岁的龙建雄向记者展示一幅刚完工的渔网。“以前不禁的时候，忙得连修网的空都没有，生怕比别人少捞一网。”龙建雄告诉记者，以前都是凑合着用，随坏随补，一定程度上影响了捕捞的量。如今，实施禁渔后，大家就趁着这段时间修补渔具、渔网。

　　禁渔对渔民有利吗?

　　近两年“四大家鱼”多了起来

　　“那时捕鱼，都是用挂钩。”龙长红说，挂钩是传统的捕鱼工具，在粗竹竿上系满了J形的铁钩子，“一‘溜’有2000个钩子，一般一次要放5‘溜’。我就曾经用挂钩在湘江钩到一条70多斤重的青鱼。但那次之后，就再也没捕到过那么大的鱼了。”

　　回忆起湘江长沙段7年的禁渔，龙长红说，渔民们一开始并不理解，现在却渐渐支持起来了。“禁了一段时间后，近两年发现江里的‘四大家鱼’多了起来，个头也渐渐大了一些，另外也可能和政府部门大力放流有关。” 龙长红说，一年中有一段时间任由鱼长，是个好事情。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一年中有几个月不让我们干，谁受得住?”龙建雄说，一开始禁渔时，他就是这么想的。可是，随着一网网下去，捞上岸的鱼不仅个头小了，数量和种类也愈来愈少，他就改变了自己的想法。

　　龙建雄16岁就随父母在湘江捕鱼，那时的湘江，在渔民的印象中，充满了财富和神秘。“每次都能捞到好几百斤鱼，桂鱼、鲥鱼、翘嘴鲌……有时有10多种鱼，不少是能卖得起价的鱼。”但在龙长红记忆中，“最后一次捕到鲥鱼，大约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后来再也没有捞到。”

　　随着市场开放，渔民们开始肆意从湖中捕鱼赚钱。 龙建雄等渔民在与记者交流中，有着一个明显的认识，那就是随着捕捞力度的加大，能捞上来的鱼越来越小了。

　　不打鱼还能干什么?

　　渔民：早想上岸转行，但不易

　　可是，禁渔多年，仍无法扭转湘江鱼类资源越来越少的尴尬局面。“近两年打鱼，一次能捞上一二十斤鱼就算是走运的了，值钱的鱼也越来越少。”龙长红和他的队友们明显感到，鱼越来越难捕。

　　“好在有政府对我们渔民的关心。”龙长红说，禁渔三个月，每位渔民都可领到政府发放的补贴，此外，每条渔船每年还能领到燃油补贴，家里特别困难的还能享受低保待遇。“鱼越来越少，打鱼肯定会越来越没有出路，我们早就想上岸转行了。”2012年，龙长红曾尝试开餐馆，“客人少，加上不善经营，生意冷清，开了几个月赶紧关门，那次亏了二三万。”

　　“我们也想去打工，可去做什么呢?一出门，啥都不会干。出个苦力吧，还被人家挑三拣四，不如在家打鱼。”龙建雄也曾外出打工，但一年后又干回了老本行。

　　采访中记者发现，一个普遍的现状是，他们这些渔民的文化水平整体偏低。对习惯了“行走江湖”的他们而言，最拿手的还是水上的活。

　　听说长沙将组建一支专业的湘江水上垃圾打捞队，正为今后出路犯愁的龙长红及队友欣喜万分，但多方打听后很快就失望了，“听说打捞队还要经过招标，要求有大船、还要具备相关资质，我们捕鱼队只有小船，连参与竞标的机会都没有。其实，湘江很多垃圾都在江边，小船更适合去打捞。”

　　不打鱼还能干什么呢?尽管有点迷惘，但龙长红和队友们都在积极地寻找新出路。

　　政策

　　长沙88户渔民将告别“水上漂”

　　今年，长沙将实施以船为家渔民上岸安居工程，88户渔民11月底前将告别漂泊，上岸安居。

　　据介绍，长沙市以船为家渔民上岸安居工程的补助对象为长期以渔船为居所的渔户，以及无自有住房或居住危房、临时房、住房面积狭小(人均面积低于13平方米)且无法纳入现有城镇住房保障和农村危房改造范围的渔户，其中开福区3户，望城区13户(4户D级危房户、9户C级危房户)、浏阳市72户(C级危房户)。

　　安居房将严格按照相关建设标准建设，无房户、D级危房户和临时房户投资6万元/户，其中各级补助3.6万元，渔民自筹2.4万元;C级危房户投资3万元/户，各级补助1.36万元，渔民自筹1.64万元，总计补助金额达135.42万元。所有安居房将于6月底前动工，11月底前全部竣工。

　　特写

　　“连家渔船”：每条船都有拴孩子的绳

　　在湘江上，还有着一群来自湖北云梦的农民，出没波涛里，捕鱼为生。不管酷暑严寒，春夏秋冬，他们吃住都在船上。 他们在湘江长沙段打鱼有20多年了，这些长期漂泊在湘江捕鱼为生的湖北渔民共有60多人，他们都来自湖北省云梦县胡金店镇杨林湾一个村。

　　和其他在湘江捕鱼的外地渔民一样，这些湖北渔民都是以渔船为家，春夏秋冬，酷暑严寒，都是在渔船上度过。他们自己称这样的船为“连家渔船”，即船连着家。

　　湖北渔船

　　驻守湘江30余年

　　“船上的油还没干透，估计解禁后这几天都打不了鱼。”6月29日下午，在浏阳河大桥附近，湖北渔民陈平庆和妻子汪腊英在摸了摸船帮后颇有些无奈。陈平庆夫妇，都年近半百，几十年风里来浪里去的打鱼生涯，让他们早成为极富经验的渔民。

　　记者第一次见到夫妻俩是6月25日下午，那天，他们正对晾晒在阳光下的小木船仔细地抹着桐油。“村子里的人，70%以上都是打鱼的。”陈平庆说，“来湖南闯江湖最早是从我父亲他们5户渔民开始的。”

　　1978年8月，陈平庆的父亲陈光清及另4户祖辈一行14个大人和几个孩子驾着7条船，来到长沙开福区湘江流域浏阳河、捞刀河一带落脚。时至今日，驻守湘江流域长沙段的云梦县渔船已增至32条60多人。

　　“连家渔船”

　　每晚和孩子绑在一起睡

　　陈双保夫妻，带着一岁多的小儿子。夫妻忙碌时，为了以防孩子意外落水，都会将孩子绑在身上。汪腊英说，“我们的孩子都是在渔船上长大，每条船都会特别配一根拴孩子的粗绳，白天系着，晚上睡觉要和大人捆绑在一起。”

　　此外，云梦渔民还最怕驳船、挖沙船。“这些船吨位大，不仅经常撕破我们的渔网，甚至会威胁我们的生命。”2006年夏夜，渔民程三发一家熟睡船上，突被一艘经过的采沙船重撞，渔船瞬间被掀翻，程三发受重伤，妻子为保护孩子一只耳朵几乎被扯掉。

　　渔民心愿

　　让儿女脱离打鱼的“老本行”

　　以往，云梦渔民们每年腊月才回家过年，第二年农历二月左右再来长沙。但自从2008年，湘江长沙段实施禁渔后，也有的渔民选择了在禁渔期回家与家人团聚。更多的渔民为了生计，选择留下，“整理渔具，在非禁渔区打点鱼或打点零工。” 陈平庆夫妇就是留守族中的成员，正常情况下，一年下来夫妻俩能赚上六七万。

　　陈平庆说： “儿子大学毕业，已经成家了。女儿去年大学毕业后在武汉上班，打算读研考博，她爱读书。”一对儿女乖巧懂事，又双双考上了大学，这是陈平庆夫妇一生中最大的骄傲。“可不打鱼没钱给女儿读书，我和她妈决定，再打几年，供她读完博我们就不打鱼了。”

　　和陈平庆夫妇一样，这批湖北渔民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个美好的梦想，那就是多赚钱，送儿女读好书，让儿女们的命运得到改变，渐渐脱离打鱼的老本行。